日劇＜黑板＞的第一夜：軍國主義「未來」

全名為《黑板～與時代戰鬥的教師們～》，是TBS的特備節目，連續三夜播送有關老師題材的故事。第一夜的題目為：軍國主義「未來」。

 

就點題的那四個字已夠重得令我一早打定輸數。但咦？好睇喎又！

 

這是於二次大戰前後的日本，一個有關於老師白濱正平的故事。白濱正平在戰前一如當年大部分日本民眾般，熱血地相信大日本國要打的那場是聖戰，只有打倒「英美畜牲」日本國才有未來。能為國家上戰場甚至戰死是很光榮的一件事，而他亦拼了命地把這一套思想灌輸予他的學生們，讓他們均有同一理念。白濱老師在戰場被炸斷了一條手臂，歸來後重新進入社會，目睹日本因戰敗而有天翻地覆的改變，不但政府所施行的政策理念與戰敗前折然不同，人民生活之苦比在戰爭中更吃緊，而他的一群學生，大部分因為白濱的思想灌輸而主動上戰場，他們不是戰死，就發了瘋、盲了眼，反而因事而未上前線的就生活得很好。這一切現況都有如大把掌摑著這個自尊心極強的老師，令他不停反思當日的自己，所相信的、所教導的，是錯嗎？今天再站在講台上，傳授那完全背馳戰前理念時，又怎知道是對還是錯的呢？

 

這個劇本寫得極好！當中對白濱正平的心理描寫，那不同的層次、複雜的情感，都一一表現出來。例如說其中一段，他學生得悉白濱學懂了英語就質問他：「你在羈留所學英語，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嗎？」白濱不敢直視學生。他旁邊就有一隻狗在垃圾堆中吃東西，他看著這隻為著生存而捨棄尊嚴的狗，就不停反覆思索「生存v.s.自尊」這個問題。當年，他教導學生為了戰勝而捐軀是很光榮的一件事（自尊＞生存），但當輪到自己真正面對著生與死的時候，卻本能地先選擇了生命。回國後，眼見妹妹要為養家而在風花之地工作、學生在黑心工廠被毒打都只為一口飯、大嫂為了生活而遠嫁六旬老翁，都用活生生的例子來告訴他生命比起自尊要重要得多。白濱正平由剛開始不願承認「自尊＞生存」也許是錯的，到無可耐何地面對自己於生死之間時還是選了放下尊嚴，再進一步，他最終才明白到所謂那些國家的未來、戰爭的勝利、種族的優越之類概念，都沒有生命來得可敬可貴。

 

除了主角的心理描寫，劇本亦處處見到細膩著墨之處。如他的其中一名學生，因為雙親都在戰爭中死去只得為一所工廠打工，工廠老闆以暴力手法來管理員工，那名學生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著，就算自身有多悲慘也在笑著。那是長年為生活而哈腰的習慣，變得連說難過的事件也笑著來說。還有當白濱在路上撞見學生的妹妹賣春，喊了她的名字，本來這女生一直強勢地直認不違自己出賣身體，但在被認識的人見到了，就突然羞愧得不知如何自處。這一段段微小的事情，交織出一個個立體的人物，而非只活在白紙上的角色。

 

飾演主角的櫻井翔，其演技進步了很多！記得當時不論看他做＜蜂蜜與四葉草＞的傻小子好，還是＜Quiz Show II＞的神秘主持好，都只是一般水平，概抹不去自己的色彩，也添不上角色的色調。這次擔正演出一個沉重的劇本，可能因為與自己的世代相距甚遠，以及造型佈景等等都幫助了演員們抽離自身進入角色，他令我驚喜！白濱老師的心理轉變，從眼神便看得出來──當年在講台上那意氣風發的自信眼神，到不能再直視學生的臉；對女英語老師的不屑，以及壓抑著對嫂子的非份之情；還有那失去自信的身體語言，狼狽不堪地展示出來。這都是我沒有在他身上看過的。

 

對於二次大戰，從不少文體、藝術作品都能見到，日本國民是感到後悔的。而這種後悔正如＜黑板＞裡頭白濱正平所說，並非因為他們是戰敗國，而是因為從這場戰事中他們看清了生命的可貴與平等──日本沒有禁止過國民表達自己對戰爭的後悔，那我可以想成是一種贊成（或硬要說的話起碼也有「策略性贊成」）。就是這個原因，令到日本能在亞洲中遠遠領先當年所謂的戰勝國。我說的不限經濟發展，還有文化、教育、國民質素。當中國還在糾結自己有多少人被日本人殺掉卻忘記自身也手拎著刀殺死同胞，這個民族，是永遠不可能在廣義上得到進步的。